多位高管遭调查，反腐风暴持续

9月1日，中央纪委、监察部发布消息：国务院国资委主任、党委副书记蒋洁敏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现年58岁的蒋洁敏曾长期在石油系统任职，今年3月刚从中石油集团公司董事长调任现职。就在上周，中石油4名高管相继因涉嫌严重违纪被调查。据媒体报道，4人案发与蒋洁敏离任审计中发现的问题有关。蒋洁敏本人则成为第一位被调查的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

此前的8月26日，监察部通报了中石油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大庆油田公司总经理王永春因涉嫌严重违纪被调查的消息。次日，国资委又通报了中石油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股份公司副总裁兼董事会秘书李华林，中石油股份公司副总裁、长庆油田公司总经理冉新权，中石油股份公司总地质师、勘探开发研究院院长王道富3人因涉嫌严重违纪接受调查的消息。

中石油高层关系图

据新华社8月29日报道，事发后，中石油集团公司召开领导干部视频会议，通报王永春、李华林、冉新权、王道富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的情况。中石油集团公司党组研究决定，免去4人担任的企事业单位党政领导职务，涉及股份公司及中石油所属上市企业的相关职务，按规定程序予以解除。4人相应职务分别由中石油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刘宏斌，总会计师、党组成员温青山，中石油股份公司副总裁赵政璋，中石油股份公司勘探与生产分公司党委书记赵文智兼任。

当天，中石油集团公司党组下发通知，称“坚决拥护中央决定，坚决支持中央查处腐败，始终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昨天，这场人事地震终于波及中石油前任掌门蒋洁敏。观察人士表示，蒋洁敏的升迁与此前落马的4名中石油高管的升迁多有关联，其中中石油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王永春被认为是蒋洁敏的爱将。去年，王永春当选中共十八届中央候补委员，曾被认为仕途一片光明。

业内人士表示，中石油这4名高管负责的油田、海外和勘探业务都是中石油的核心业务，此次相继被查等于抽空了中石油核心业务的骨干主管层，或将对中石油的业务经营造成较大负面影响。

管理层级臃肿，内部关系复杂

“甘肃校车事件瞬间夺命21人，可这事儿赖市长、省长吗？”一位中石油总部人士借此暗喻，中石油自2010年下半年迄今，仅在大连市就连续发生5起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但这很难说就需要中石油董事长蒋洁敏来承担责任。

大连大孤山新港码头储存有超过1000万立方米的油品和危险化学品。如果将数公里之外的西太平洋石化公司的储存与生产能力叠加，在这一不超过20平方公里的海滩上，存放着接近2000万立方米的各式易燃品、爆炸品。

“这些物品如果发生连锁爆炸，别说大孤山群岛，就是整个大连，也可能被夷为平地。”2010年“7·16”爆炸事故发生后，《中国经营报》记者在现场听到了众多类似的感叹。

“油祸大连湾”的噩耗正是从2010年7月16日开始。中石油大连大孤山新港码头储油罐区等中石油设在大连的旗下公司此后连续发生5起事故。

最近一次是2011年11月22日，中石油新港储油罐区油品码头海滨北罐区的31、32号原油罐（均为10万立方米级），因雷击造成密封圈着火，一个小时后，火情得到控制，无人员伤亡。

“虽然中石油未对这些事故做出公开定性，但我认真研究过事故的成因与背景，都是工作人员玩忽职守、安检人员检查不到位等因素导致的。”对中石油比较熟悉的，不愿具名的专业人士称，“上述事故，没有一起真正意义上的技术事故，也没有一起真正意义上的设备故障事故”。以“7·16”事故为例，完全是脱硫剂阀门未能及时关闭导致的。而当时，工作人员脱岗，管理人员失察，技术人员失踪，导致事态急剧恶化。

早在该事故发生第二日，记者在事故现场调查时，一位第一时间参与了3号罐体救援的消防官兵就如此表示：事发第一时间，负责看守脱硫剂泵和抽油泵的中石油相关工作人员均处于脱岗状态。“不知道他们是在附近干活儿，还是做其他事情去了，总之，从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到大火熊熊燃起，再到四处找人关闭连接罐体与输油管道之间的阀门，光找人就费了很多工夫。

中石油兰州石化重大爆炸事故现场

事实上，过去一年半来，中石油旗下企业发生的大型安全生产事故并不仅仅在大连。如2011年1月19日，中石油抚顺石化公司石油二厂重油催化装置稳定单元发生了“闪爆”事故，导致1人死亡2人失踪。此前的2010年9月，抚顺石化石油三厂的芳烃车间也曾发生爆炸事故。

“这些都属于低级错误，无论阀门未关闭，还是雷击或者设备泄漏，事先都有可预防的措施，显然，他们在库区安全措施准备方面，未能形成系统、有效和切合实际的预案。”中国石化齐鲁石化一位安全管理人士认为。

中石油是国内巨无霸级央企。在它的内部构架中，有8家专业公司、17家油气田企业、33家炼化企业、37家销售企业、12家天然气与管道储运企业、11家海外业务企业、7家工程技术服务企业、5家工程建设企业、5家装备制造企业、15家科研及事业单位和9家其他机构，共计159家成员企业。而围绕这些副业与三产公司，又能够延伸出更多的关联业务单位和业务外包单位。

“内部关系过于复杂、管理层级相互交错、企业办社会职能突出、安全管理过于集权等问题，都是中石油在大连市事故频发的症结所在。”曾多次给中石油高级管理层上课的一位不愿具名的能源专家称。

事实上，在原中石油总经理陈耕时代末期，中石油于2006年7月在南戴河召开高级别安全专题会议后，逐步形成了目前“类中央集权 ”的安全管理模式：中石油各下属单位的安全生产与员工绩效工资、管理层年终奖励等指标挂钩。而大多数企业的安全运营归口于集团公司和股份公司的安全总监，各个层级的安全总监逐级负责。一旦出现安全事故，安全总监总是第一个受处分的，而企业的一把手受连坐仅是工资处罚，没有与乌纱帽关联起来。

从2010年以来，大连石化分公司诸多事故被爆出，作为集团公司的主要领导，蒋洁敏负有重要的领导责任，国务院宣布给予其警告处分，让其继续坐在火山口上。

“安全总监就是有10条腿，也跑不过来几十乃至上百家的二级下属企业。”该专家称，在中石油内部，从集团公司和股份公司层面看，内部构架非常清晰，但深入研究其二级单位，却不难发现，主业与副业、炼油与化工、上游与下游等环节之间，交叉非常严重。

表现在管理模式上，中石油是一家等级森严、甚至不大可能发生越级汇报的央企，这亦导致，安全管理模式难以支撑实际业务上的交叉混合。

据了解，中石油目前这一安全构架也与此前发生的开县井喷与吉林石化爆炸之后的安全整肃有关。尤其是吉林石化爆炸案发生后，陈耕在中石油内部就如何实现安全生产，进行了系统破题。一方面，他认为伴随化工项目开工加速，中石油进入事故高发期。另一方面，痛斥“事故难免论”，将安全和清洁列为中石油发展新目标。

“应该说，这一安全管理模式是非常先进、科学的，但这一模式难以与中石油现实中内部庞杂、交错的业务单元进行匹配。”该能源专家称，表现在“7·16”事故上，就是鞭长莫及，难以实现有效管理。

厦门大学能源专家林伯强（微博）亦指出，虽然中石油体系庞大，但大连一地事故频发，中石油还是要检讨整个管理体系和事故预防体系。

政企不分致中石油式腐败

国际石油企业普遍采用PMC(项目管理承包)、EPC(设计-采购-承包)、EM+PC(设计管理-采购-施工总承包)、EP(设计-采购总承包)、PC(采购、施工总承包)等模式来组织大型石油石化建设项目，特别是大型油田设施、长输管线、炼油化工装置建设项目的全过程管理和实施。

但这一在国际上通常采用的办法到了中国却变了味儿。我国石油企业作为业主来组织大型工程建设时，选择专业工程公司的过程并不公开透明，留下暗箱操作空间，致使一些并无资质或者资质不够的工程服务公司中标。

政企不分的中国特色

如赶在石油部分家之前成立于1997年11月的惠生(上海)化工工程有限公司，在没有任何相关资质的情况下就获得了第一个项目——上海石化化工部VAC装置D252/253/405精馏塔技术改造工程，此后又相继斩获齐鲁石化乙烯装置裂解炉改造项目、大连石化1000万吨加工俄罗斯含硫原油改扩建工程、兰州石化70万吨/年乙烯改扩建工程，成长为国内知名工程服务公司。

通常工程承包出去之后，业主方面仅需对一些关键问题进行决策，承包商按照合同中规定的承包模式负责相应的具体工作。但国内一些工程承包出去之后，施工仍由原业主队伍负责，白白交出去一大笔承包费用，肥了私人腰包。

此外，亦有消息称，中石油将大庆油田、长庆油田一些优质区块以低价卖给民营企业，是导致两大油田负责人被调查的主要原因。

隐藏在中石油下面的贪腐肯定不止于工程外包、油田私售，蒋洁敏等5人的落马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一家中石油，而是整个石油石化系统，业内的人都在观望，看这场风暴还将刮向何处，没人有心情去说风凉话。

剑指未来 国企亟待改革

不可否认，近年来央企取得了长足发展，普遍交出了亮丽的市场业绩单。但随着企业的做大做强，治理结构、管理机制、部门作风、制度监管等方面的问题也日益凸显。去年，审计署公布了15家央企的审计结果。一些问题触目惊心：有的企业财务管理制度不够规范，会计核算不够准确；有的企业投资项目和工程建设项目管理不够规范，存在未按规定公开招投标等问题；有的企业对下属单位、分支机构管理比较薄弱等。近年来，一些央企曝出的天价吊灯、天价酒、奢华消费等问题，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从企业管理到干部作风的弊病。

这些问题，既是企业转型升级需要面对的难题，也是央企反腐必须破解的课题。因而，对央企腐败案件的查处，既要针对个别人的腐败问题，也要反思滋生腐败的企业环境，深化央企改革，加快完善企业法人治理结构，提升管理水平，使央企发展更加符合现代企业制度要求，才能真正管住权力、防腐拒变。

日前召开的政治局会议提出，完善党内监督、民主监督、法律监督和舆论监督体系，形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不能腐的防范机制、不易腐的保障机制。国务院常务会议也指出，加强对国企的监管，进一步推行由事后监督到当期监督、由境内监督延伸到境外监督的有效做法，尤其要完善政府事中事后监管。这些决策层的部署，都释放出一个明确信号，用制度的笼子关住权力，形成内外监督合力，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从这个意义上说，反腐风暴的巨大压力之下，更应倒逼央企制度的改革与创新，努力打造“阳光央企”，让13亿人的产业远离腐败侵害，不断实现保值增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