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油气行业急需改革。油气价格的上涨所导致的经济、社会后果，迫切需要油气改革的推进，这是改革急迫性的一个反映。近年来国内石油、天然气等资源要素价格大幅上涨，已经明显高于美国等国家的价格，且已开始侵蚀中国制造业在全球的成本优势地位，进而对对外出口、引进外资、社会就业等各方面造成重要影响。推进石油行业的改革，有利于提高国内油气产量，压低油气价格，缓解制造业所承受的成本上涨压力，保障中国经济的平稳、健康发展。

但是，中国油气行业的基本现状决定了改革必须积极但稳妥地进行。油气行业具有突出的战略性，与中国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安定、国防实力息息相关。另外，中石油和中石化各有一两百万职工，冒进式改革一旦严重影响到其职工队伍的稳定，对社会的各方面也会造成较大冲击。

在改革中，我们需要区分油气行业的旧领域和新领域，并采取不同的对策。需以推进增量改革为主，并在必要时不回避存量改革。旧领域里的改革应慎行，因为旧领域里旧的利益格局虽已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但仍然有其存在的现实合理性。贸然打破旧的利益格局，很可能会破坏行业系统的稳定，带来始料未及且难以解决的负面效果。因此，贸然改变旧领域的利益分配格局，既非必要，也不应该。在新领域里，则须抓紧建新章、立新制，促成新的利益分配格局。因为如果我们不抓紧在新领域里进行制度创新，旧领域里的旧力量会本能地蔓延过来，使新领域蜕变为新的旧领域。

什么是油气行业中的新领域呢？非常规油气开发是一个重要新领域。因此，油气改革的一个突破口应是在非常规油气的开发利用中促成新的利益分配格局。非常规油气包括页岩油气、煤层气和深海油气，等等。

如前所述，中国页岩油气资源勘探开发的招标已进行了两轮，且已有民营企业中标，这与中石油和中石化长期垄断中国陆地常规油气开发的态势迥异。但是，这种新格局迄今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还远未巩固。我们需要继续推进页岩油气开发中的制度创新，促成更利于生产力发展的利益新格局。

深海油气是另一种非常规油气。除了持续推进页岩油气领域的改革外，深海油气开发的制度创新也应是近期中国油气改革的一个重点，因为这方面改革的成功不仅关乎能源供应量的多少，更关乎国家领土主权的伸张。中国深海油气开发主要指南海中南部的油气开发。按现行法规，中海油基本垄断中国海洋油气资源的开发权。外国公司如想参与中国深海油气资源的开发，实际上只能寻求与中海油合作。依照法律规定，在合资合作项目中，中海油必须绝对控股，这类规定使较多有实力的外国石油公司对与中海油合作开发中国深海油气的积极性不高。另一方面，由于科技力量和财力的不足，中海油自己无法大规模地开发南海中南部的深海油气资源。这些共同导致中国深海油气开发的进展缓慢。可是东南亚一些国家对中国南海油气资源的开采已持续多年，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因此，如果深海油气开发方面的制度创新不能尽快完成，不但中国的海洋油气生产会继续受到制约，中国的资源主权更会遭到越来越严重的破坏。

在非常规油气开发中进行制度创新的目的，还在于以局部影响全局，逐渐促成油气行业乃至整个能源行业的变革。随着新领域里新元素的不断生长，旧领域内的旧元素会持续受压而不得不发生变化，整个行业的改革会因之得以深化。打个比方：新兴领域好比实验田，我们以不同于老办法的先进方式耕耘这些实验田，等到新元素茁壮成长起来后，我们允许甚至帮助它们蔓延到其他田地，去影响旧元素，最终实现大丰收。这样的改革模式是以新带旧式的，是一种增量改革。

但是，全靠增量改革不能满足油气行业改革的所有需求，这就要求我们推行以增量改革为主、存量改革为辅，增量与存量改革相结合的改革模式。

油气行业有些关键环节无法用增量改革的方式暂时绕开，这时我们必须进行一些存量改革，以保证改革的整体推进。比如，页岩气开发利用有其较长的产业链。现在放开的只是最前端的勘探开发。一旦气被大量采出，很可能会涉及如何通过管道外运的问题。让每个项目的参与者都自行铺设输气管并将其产品运到市场去，这显然不现实。更经济、更理想的做法是利用中石油和中石化已有的管输网络，而这一方面意味着新旧领域的交集以及新旧力量的博弈，另一方面会产生推进存量改革的迫切需求。打个比方：在一块平原上有一条老路，路面质量较差，为了通行的方便，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另辟蹊径，建设新路。这是增量改革。但是，如果一条大河上只有一座桥，有些老旧，如果不对其进行改造加固的话，我们就不能安全地抵达彼岸。车急需渡河，我们显然宁愿而且只能抓紧加固旧桥，而不是临时建造一座新的大桥。这时候存量改革就成为必需了。页岩油气开发中，这类关键环节的存量改革如果不能推进，那么产业中的新元素、新力量势必难以长期存活，页岩气产业将成为传统垄断企业瓜分的又一块美味蛋糕。

以增量改革为主、存量改革为辅，两者良性结合的改革模式，既能避免冒进式改革可能导致的社会动荡、经济混乱等负面效应，又能改善中国油气行业的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促进油气行业各方面各环节生产效率的提高。因此，它是破解中国石油安全困局、实现石油固有安全、增强国家经济安全的根本之计。

（作者为第一财经研究院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