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壹号网消息     当地时间2014年5月15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和能源部长亚历山大·诺瓦克出席会议时表示，即使俄方给予乌方折扣，乌方也无法支付俄对其的天然气供应。

美国原国务卿亨利·艾尔弗雷德·基辛格（Henry Alfred Kissinger）最为人所熟知的一句话是：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人类；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全世界。

如今，基辛格的上述预测再次在乌克兰这个东欧国家得到了“验证”——围绕地缘政治纷争，乌克兰和俄罗斯及美国两个超级大国，正将能源从需求品转变为改变“战局”的“武器”，更将能源变成了最重要的政治谈判“筹码”之一。缺失能源话语权的一方，不得不陷入某种程度上“任人宰割”的境地。

5月16日，俄罗斯计划向乌克兰提供今年6月的初步供气费用支付单据，而实际供气量会根据5月31日底乌克兰支付的实际预付金额来最终决定。这意味着，俄罗斯改变了早前与乌克兰签订固定供气量的合同，且可能影响到乌克兰国内的能源供应。

雪上加霜的是，俄罗斯能源部长阿莱克桑德·诺瓦克（Alexander Novak）稍早前称，乌克兰拖欠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费用总额超过35亿美元，且5月7日本应就是乌克兰向俄罗斯支付天然气供应费用的截止日。

对此，乌克兰总理阿尔谢尼·亚采纽克（Arseniy Yatsenyuk）5月14日对外呼吁，俄罗斯不能以天然气作为“对付乌克兰的武器”。亚采纽克义愤填膺，还指责“俄罗斯在自行宣布独立的克里米亚地区，攫取了价值数百亿美元甚至数千亿美元的乌克兰资产和能源”。

分析人士认为，亚采纽克对俄罗斯加以指责的底气来自美国。作为拥有“货币发行权”的国家，美国自乌克兰爆发危机、克里米亚闹独立以来，一直对乌克兰持支持态度——5月15日，继美国上个月表示要提供5000万美元援助之后，乌克兰官方宣布，计划在美国支持下发行10亿美元的5年期美元债券，最高收益率将达到2.9%，高于同期美国国债1.593%的收益率。

“根据协议，即使乌克兰未来无力还债，美国也将担保偿付投资者本息。”对于上述发债计划，美国援外机构国际发展署（USAID）官员透露。

那么，就未来的情况看，俄罗斯会不会缩减对乌克兰的能源供应？美国，除了经济援助，又会不会在供应端满足乌克兰本国的能源需求？从这些纷争中，包括欧洲各国、中国在内的能源需求国，又能学到什么？

逼债

天然气，在俄罗斯的“字典”里，可以是“蜜糖”——去年，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拒绝与欧盟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俄罗斯立即对乌克兰的天然气售价调降至268.5美元/立方千米，比2010年亚努科维奇与时任俄罗斯总统、现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Medvedev）签署的330美元/立方千米价格协议（哈尔科夫协议，交换条件是俄罗斯延长黑海舰队在乌克兰驻军时间30年）还便宜70美元/立方千米。

但俄罗斯也会把天然气作为“武器”——2009年1月，由于发生纠纷，俄罗斯停止对乌克兰供气长达两个星期，并差点让欧洲其他国家也品尝到能源危机的苦头。

“蜜糖”和“武器”之间，2014年的俄罗斯又一次选择了后者。俄罗斯对目前亲西方的乌克兰临时政府，再次祭出能源“大棒”。CCVI中国价值指数首席研究员崔新生曾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施展能源“大棒”，几乎是俄罗斯的必然选择，“一方面，在国际能源‘大舞台’中，俄罗斯一直是出口大国，掌握着独联体国家和欧盟的能源命脉；另一方面，对于天然气‘大棒’，俄罗斯早已‘轻车熟路’，并不陌生”。

俄罗斯的最新行动是改变合同和逼债。新华社5月13日援引诺瓦克的话称，据俄天然气工业公司（下称“俄气”）与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下称“乌气”）签署的供气合同相关条款，“俄方将从今年6月1日起对乌克兰改用预付款供气机制”。

流程显示，俄罗斯将在5月16日前向乌方提供6月初步供气费用支付单据，但实际供气量将根据5月31日前乌方实际预付金额来确定。俄气新闻发言人库普利亚诺夫（Sergei Kupriyanov）表示，该公司根据每昼夜1.14亿立方米的合约供气量计算，结合现阶段的价格，最终乌气该缴纳的账单金额是16.59亿美元。

“说穿了，这就是用来‘刁难’乌克兰的。”能源专家林伯强[微博]对《国际金融报》记者直言，“当初双方关系良好时，不成文的原则是，即使乌克兰没有缴清对俄罗斯天然气的欠款，俄罗斯仍会同意对乌克兰出口能源。而如今，与原先268.5美元/立方千米的价格相比，现阶段485.5美元/立方千米的价格不得不让乌克兰付出更多的成本。 “一前一后比对，乌克兰的确面临困境。”林伯强认为，“能源供应受影响，进而影响普通人的生活，还会在一定程度上拖垮乌克兰的经济。”

除了合同更“刁难”，俄罗斯还在向乌克兰追债。俄罗斯塔斯社近日称，截至5月7日，乌克兰拖欠俄罗斯的天然气债务已达35.08亿美元。3月22日，梅德韦杰夫发出双重威胁：提高乌克兰的天然气定价，并就该国110亿美元的欠款发起诉讼。

不止如此。俄罗斯石油管道垄断巨头Transneft5月5日确认，4月开始，已停止通过石油管道向乌克兰和匈牙利输送柴油，原因是“石油管道的所有权存在不确定性”。

底气

针对俄方有关天然气价格的说法，乌克兰能源部长尤里·普罗丹（Yuri Prodan）回应称，乌能源部不接受俄气提出的35.08亿美元的天然气债务，“天然气价格应遵照市场价格，不应像现在这样，附上政治动机”。

“俄气向乌克兰建议的价格在经济上也不合理——这个债务约是500美元/立方千米的天然气价格核算得到的结果，不是按之前协议签署的天然气价格来计算的。”普罗丹还称，“乌克兰也不会答应以480美元/立方千米的价格，来缴纳预付款。”

“俄罗斯应停止利用天然气作为另一种新型的‘武器’。”亚采纽克在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Barroso）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强调，“如俄气同意以268美元/立方千米的价格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乌克兰准备在10天内向俄罗斯支付拖欠的天然气款项。”

亚采纽克的表态可谓紧随美国的步伐。上个月，美国官方指责俄罗斯利用能源作为“施压工具”。因为俄罗斯总统普京发出警告称，如俄罗斯因为乌克兰欠费而停止向其供应天然气，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也可能受到影响。

“即使抱怨，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实是，能源话语权不在乌克兰和欧盟手中，且俄罗斯暂时还看不到答应乌克兰请求的迹象。”林伯强说。

不过，通盘考量，乌克兰不是没有底气——欧盟和美国的支持。

4月28日，欧盟委员会率先宣布，斯洛伐克与乌克兰两国就天然气输送问题达成协议。根据协议，“斯洛伐克最早将于今年秋季向乌克兰输送天然气，供应量约为2200万立方米，以降低乌克兰在能源方面对俄罗斯的依赖性”。

巴罗佐将此协议描述为“历史性突破”。在他看来，此举不仅能使乌克兰的能源获取更具多样性，同时也能进一步确保东欧地区乃至欧盟的能源安全。巴罗佐还确认，“欧盟还将在经济、金融领域迅速向乌克兰提供支持与帮助。”

紧接着，乌克兰央行5月7日确认，已收到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32亿美元的首批援助资金，“首批救援资金中的10亿美元存入该国央行的外汇储备中，其余部分归入国家财政预算”。此前，IMF承诺了一项两年内对乌克兰发放170亿美元救助贷款的援助计划。

美国对乌克兰的援助似乎也在稳步推进。一方面，美国政府一度打算提供5000万美元支援乌克兰的政府改革，并派专家帮忙。另一方面，乌克兰计划在美国支持下，发行10亿美元的5年期美元债券。尽管投行美银美林预警说“如乌克兰东南地区的分裂势力成功实现地区独立，持有乌克兰债券的投资者就会蒙受损失”，但美国政府也给出了“定心丸”——美国将担保偿付投资者本息。

一个被人忽视的细节是，乌克兰就希望将该国与俄罗斯的纷争上诉到瑞典国际法庭，以改变俄罗斯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的价格。

事实上，从最新表态看，俄罗斯的态度有所软化——梅德韦杰夫5月15日称，俄罗斯愿意与乌克兰就天然气的出售条件及价格问题重启谈判，前提是，“乌克兰哪怕展示一下愿意还款的意愿。如果乌克兰向俄罗斯哪怕支付部分债务，这将成为俄乌双方开展谈判的基础”。

野心

当然，美国对乌克兰的帮助能力远不止于此。

崔新生说，“美国更大的作用在于，如果他们愿意，其可以重新塑造全球的能源市场。比如，通过放开对能源的出口限制，完全补足乌克兰和欧盟的缺口。理想的情况是，在拖垮俄罗斯能源出口的同时，将全球市场更紧密地围绕在美国周边，进而将欧盟和乌克兰等原独联体国家的利益绑定在一起，更进一步地打压到美国的其他竞争对手。”

美国副总统拜登也称， 美国正在帮助乌克兰解决能源供应问题，“将会采取一些措施，以使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把能源作为政治武器来对付乌克兰和欧洲”。

在今年3月的克里米亚纷争期间，就有人认为，在“页岩气革命”中证明过自己的美国，完全有能力弥补乌克兰等欧洲国家的能源缺口，尤其是，美国实际上正逐步从能源净进口国变成能源净出口国。同时，美国正打算改变自己能源出口审批上的“硬伤”——美国法律中，企业将国内天然气出口到未与美国签订贸易协定的国家需符合美国公众利益，并交由能源部批准。虽然从过去几年的经验来看，美国政府批准天然气出口的过程非常缓慢，但5月13日，美国能源部长欧内斯特·莫尼兹（Ernest Moniz）已经暗示，美国正在考虑放松长期以来对石油出口的限制。

“美国国内的原油产量快速增长，已超出美国炼油厂的精炼能力，美国当局正在考虑石油出口的问题。”莫尼兹在韩国参加一场公开论坛时说。

“短期内恐怕无法实现。”不过，林伯强分析，从心态上看，美国到目前为止仍把石油和天然气作为自己的战略资源，想轻易将能源出口的方案获得国会通过，显然不会这么顺利；另一方面，从现实看，美国仍在从中东进口石油，他们是否有能力补足欧盟全部的天然气缺口，得打上疑问；再者，不可忽视的现状是，美国短期内还撼动不了俄罗斯能源出口大国的地位。

Bentek能源分析总监Jack Weixel在回复《国际金融报》记者的采访函中直言，美国向东欧输送天然气的能力“很有限”。

“现在，距离乌克兰最近的液化天然气再气化终端位于土耳其的马尔马拉埃雷利西，该终端具有6.4亿立方英尺/天的接受能力。今年以来，该终端的平均接收量为4.5亿立方英尺/天。另外两个距离较近的终端分别位于意大利的罗维戈（接收量8亿立方英尺/天）和土耳其的阿里亚加（接收量5.9亿立方英尺/天）。”Weixel举例说，若要对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产生影响，仍要从西向东经由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等国运输天然气。

增加天然气出口到欧洲，真正的障碍还在于价格。Weixel的调研结果是，2016年以前，价格可能会随着全球液化天然气供需关系的变化而变化，“但眼下，亚洲天然气的价格大约比欧洲高出30%。市场参与者会依据市场价差而非美国政府的喜好进行运作，将天然气运往他们可以实现利润最大化的市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一市场并不是欧洲。”

从政治角度看，《华盛顿邮报》观察员霍威尔认为，美国在过去几个月来的举动“是对常理的挑战”。

“把俄罗斯的行动视为对世界的威胁没有一点意义，因为西方需要与俄罗斯合作，以便从政治和金融上稳定乌克兰局势。”霍威尔说，俄罗斯把同乌克兰的国界视为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重要安全客体，而美国和欧盟“都不会为了保卫乌克兰的利益而去同俄罗斯作战”。

后手

基于上述分析，有观点认为，美国对乌克兰的承诺“更多是出于私心”。一方面，直接看，通过对乌克兰的帮助，可以获得欧盟的信任，为美国在欧洲的影响力作铺垫；另一方面，乌克兰本就是战略要地，在意图扼制俄罗斯“咽喉”的同时，还可以获得乌克兰能源领域等的资源。

事实上，外媒5月13日已披露，拜登担任律师的小儿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被乌克兰最大私人天然气公司聘为法律部门主管。这引发了外界的争议。尽管美国白宫几次三番表示，这项聘雇不该被解读为美国政府对这家乌克兰公司的“背书”，但并不能阻挡阴谋论者的猜测。

稍早前，市场传闻称，乌克兰还曾“趁着夜色”偷运旗下黄金储备至美国。“这不禁令人怀疑IMF是否在以资金援助为借口，帮助美联储购买更多黄金储备。此前，德国曾要求遣返存于美国的黄金储备，如今，IMF假借乌克兰之手的真实目的，或是为了帮助美联储填补黄金储备的缺口。”外媒分析。

“不管是不是阴谋，是否采取了不光明的手段，至少都能说明，美国和欧盟都再次意识到，在能源市场，不能太过依赖俄罗斯。”林伯强说，可以想见，在长远的将来，欧盟还是要逐步摆脱俄罗斯的能源。一旦如此，会对主要依赖能源出口的俄罗斯经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据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俄罗斯原油出口71%流向了欧洲。

然而，站在俄罗斯的角度，其不是没有在找“后手”。英国《金融时报》稍早前分析，当前的危机正“令俄罗斯将目光转向东方”。值得关注的是，就近期的动态看，俄气与科威特和埃及就扩大液化天然气供应举行了会谈；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下称“俄石油”）总裁、普京的坚定盟友伊戈尔·谢钦（Igor Sechin）今年以来访问了日本、韩国、越南和印度等客户。

《金融时报》透露，一份有关未来20年能源战略的草案中，俄罗斯能源部已制定计划：2035年将把向亚洲出口的石油销量翻一番，天然气销量扩大4倍。

这其中，“向东看”最主要的市场肯定是中国。俄罗斯能源部副部长亚诺夫斯基5月12日透露，对中国供气合同（即中俄天然气谈判）“已基本起草完毕”，在普京访华前夕“将彻底完成起草”。

显示资料，俄气与中石油于2013年3月签署了东线管道对华供气项目谅解备忘录，计划通过输气管道“西伯利亚力量”支线完成供应。俄气总裁米勒当时称，俄气或从中国获得供气预付款，并“预计2018年开始每年对华供应380亿立方米天然气，还可根据情况增加至600亿立方米”。

截至发稿，在华访问的普京尚未对外透露中俄天然气谈判的最新消息。

对此，林伯强认为，“乌克兰局势的发展不仅让欧盟更加清醒，我想也会让俄罗斯意识到，其出口必须多元化。加上中俄政治互信及‘中国有需求、俄罗斯有资源’这两个大背景，天然气谈判离结束应该不远了。但中国也要从俄罗斯和乌克兰目前的天然气纷争中领悟到——在能源来源多元化的道路上，不能按‘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