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中国目前最大的海洋污染事件——渤海湾(康菲)溢油事故已经过去5年多,但背后依然疑云重重。最近,最高院的一份海洋污染法的修订草案又把这桩标志性的事件曝光在公众面前。
上述事件暴露出海洋环境污染处罚上限过轻的问题。为此,国土资源部、国家海洋局组织起草了海洋环境保护法修正案草案(送审稿),报请国务院审议并获得批准通过。修正案草案中,加大了对污染海洋环境行为的处罚力度,取消了30万元罚款上限。
目 前兼职于最高院环境资源司法理论研究基地的研究员人员马勇9月12日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该修正案目前还只是草案,随后会组织一次研讨会, 预计今年年底前就会颁布实施,除了大家关心的取消30万元的罚款上限,还有更多的内容拟进行修订,目的是增强对海洋环境污染行为的威慑性和处罚力度。
本报记者随后联系采访了受理渤海湾溢油案公益和民事诉讼的青岛海事法院、相关诉讼主体及律师代表。记者了解到,该案虽已立案多时,但依然还在等待开庭。
“事情已经过去5年多,但漏油造成5500平方公里区域具体范围依然未知,康菲及相关方设立的16.83亿元赔偿基金去向和利用进度依然未明,相关公益诉讼和民事诉讼依然索赔无门。”山东渔民索赔律师代表贾方义对记者表示,这个事件的问号依然还有很多,还不能划上句号。
9月14日,该事件的另一主角康菲石油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已注意到相关新闻,康菲石油此前已就溢油案迅速开展了各项工作。
遥遥无期的等待
“法院在渔民补齐诉讼费后决定最终受理,如今已过去近3个月,依然未接到法院开庭通知。”贾方义表示,当时他们曾表示预计一个月内就会开庭或明确回应,目前来看依然遥遥无期。
6月24日,山东三四百户渔民筹集了数百万诉讼费缴纳至青岛海事法院,法院立案受理了渔民们的诉讼。记者了解到,渤海漏油事故中长岛一带属于重灾区,烟台市长岛县砣矶镇离事故现场只有39海里,镇上数百户渔民损失惨重。渔民王忠国当年的索赔数额是140多万元,但需要缴纳2.3万元的诉讼费。据其介绍,由于漏油污染影响持续,虾夷扇贝三年绝收,他这几年主要靠改养海带维持生存。无奈之下,王忠国把索赔数额降到了10万元,这样只需缴纳两三千的诉讼费。“诉讼已经拖了四五年,占用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不打(诉讼)又心有不甘。”王忠国表示。
王忠国只是渔民诉讼的一个缩影,据贾方义介绍,目前几百户渔民都已经大幅降低了索赔数额,整体降幅在70%以上,“这都是渔民受损索赔的最低限度了”,贾方义表示,其此前曾要求法院减免缓交诉讼费用,但被法院拒绝。记者了解到,山东牟平、蓬莱、莱州等地渔民在收到法院函件催促缴费立案后,已经有三四百户渔民缴纳了诉讼费。
记者随后联系了青岛海事法院,其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并不清楚该案件的最新进展。
不过记者从涉事方康菲中国了解到,青岛海事法院正在对这些索赔进行评估。对于正在进行的法律诉讼,不对具体情况做评论。
和渔民们一样在等待开庭的还有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中国绿发会”)等提起公益诉讼的组织。
2015年6月,中国绿发会就向康菲及合作方中海油提起了公益诉讼,该案也成为国内首个正式立案的环境公益诉讼。“不过立案至今依然没有接到开庭通知和明确答复。”中国绿发会副秘书长马勇告诉记者。
回溯渤海湾溢油事故,其从一开始就争议不断。2011年6月4日和17日,位于渤海中部的康菲公司与中海油合作项目——蓬莱19-3油田突发漏油事故。该漏油事故也被国务院调查组定性为中国当时最为严重的海洋生态事故与漏油事故。作为该油田的作业者,康菲公司承担全部责任。
不过,从2011年6月4日发生漏油事故到7月5日开始披露漏油信息,时间已过去整整一个月;而从最初溢油到9月接到国家监管机构“三停”通知这段时间,又不断发现新溢油点,导致事故不断升级……“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在各方压力下‘挤牙膏式’地做出各种姿态,在渤海湾溢油事故处理中,该公司没有展示出一家国际公司应有的气魄和责任感。”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油气行业人士表示。
疑云依然密布
事故发生后,在相关政府部门主导下,作为溢油事故的主要责任方,康菲公司及其合作方签订了《海洋生态损害赔偿补偿协议》,分别就渔业损失与海洋生态损失赔偿,补偿13.5亿元和16.83亿元。此后,蓬莱19-3油田逐步恢复生产。
不过,上述补偿金额也备受争议,被业内人士认为不足以覆盖污染所造成的生态、渔民损失及生态修复费用。
“虽然造成污染的范围和规模不一样,但在英国BP石油公司发生墨西哥湾漏油事故之后不久,BP就设立200亿美元赔偿基金,用于赔偿受到损失的各方。”上述油气行业人士表示,这种做法可以保证各方长时间、全方面的诉讼索赔,方式值得借鉴。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BP最终为墨西哥湾漏油事故最终直接支付赔偿费用是187亿美元,差点让这家老牌石油巨头变卖身家。
而溢油事故发生后的生态修复及信息披露则成为又一个疑问点。
中国绿发会提供给记者的诉讼请求显示,渤海湾溢油事故发生之初,被告采取的只是一些临时性的措施,在清除海面溢油和海底油基泥浆工作上没有达到要求。此后,责任方虽设立生态修复基金,但钱的使用方向和进度没有信息披露。
对此,康菲方面对记者表示,根据与国家海洋局达成的协议,国家海洋局全权负责这笔资金的使用和分配,康菲石油和中海油不参与决策。
而作为诉讼的一个关键点:漏油造成的污染范围和区域至今依然还未完全披露。贾方义表示,相关机构曾发布消息表示该漏油事故造成5500平方公里的海域污染,但并没有披露这个污染区域的具体范围和位置所在。这也成为该溢油案的一个疑点和渔民诉讼的一个难点。
“当前山东渔民诉讼的一个关键点就是渔民所遭受的损失与渤海湾溢油案之间是否有直接的因果联系,渔民保存证据和鉴定意识不足,这也成为本案另一个难点。”贾方义表示。
多位法律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相关修订草案的出台,表明政府对海洋环境保护意识的增强,肯定是一种进步,但更为关键的是对法律的有效贯彻执行。
无论是开始溢油事故发生后的危机应对、信息披露,还是信息证据的采集、保存,还有此后的诉讼索赔、量化评估及生态修复工作……太多的环节漏洞警示了我国在应对环境污染事故中制度缺位和法律应对处理不足。”上述油气行业人士坦言。
记者发现,韩国也曾于1991年发生污染事故,直接导致韩国民众和相关组织的大规模环保行动,通过此次事件,不仅韩国斗山集团等相关责任方遭到严厉追责,韩国进入环境立法高峰期,颁布了《环境影响评价法案》,《湿地保护法》《自然公园法》和《关于鸟兽保护及狩猎的法律》等法律法规也密集出台,并推进了相关民事诉讼和索赔机制的完善。
马勇认为目前进行的相关诉讼都是好的法律尝试。“藉此契机,希望国内的相关组织、律师、媒体一起来共同推动国内公益诉讼法律和机制的完善。”马勇表示,第三方污染、损害评价机构、公益组织、民事诉讼和索赔机制都是建设重点。
“事情已经过去5年多,但诸多疑点未得到解决,相关公益诉讼和民事诉讼依然索赔无门。”贾方义表示,这个事件的问号依然还有很多,还不能划上句号。
2011年中海油渤海湾漏油事故
美国康菲公司与中海油合作开发的蓬莱19-3油田于2011年6月发生溢油事故,康菲被指责处理渤海漏油事故不力;12月,康菲公司遭到百名养殖户的起诉。2012年4月下旬,康菲和中海油总计支付16.83亿元用以赔偿溢油事故。
2011年6月期间中海油渤海湾一油田发生漏油事故,这是中海油与
美国康菲公司的合作项目。康菲公司负责宣传的人士表示,康菲是作业方。
据悉,渤海湾是中海油的主产区,根据2011年一季度中海油季报,来自渤海湾的石油以及石油液体产量占到总产量比例超过57%,天然气产量超过12%。[2] 2011年7月5日下午,中国国家海洋局在北京通报了中海油和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渤海湾漏油事件初步结果,并首次公布此次蓬莱19-3油田漏油事故的相关画面。
中海油渤海湾蓬莱19-3油田共有五个平台,此次漏油事件发生在B、C两个平台,从画面中可以看到B、C两个平台溢油现场的航拍资料,及收油作业情况。画面中颜色较浅,发亮的部位就是溢油海面。这也是自6月30日中国官方首次对中海油渤海油田漏油事件作出回应后,公布的第一组画面。
国家海洋局于2012年4月27日宣布,依据《海洋环境保护法》规定,国家海洋局积极推进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海洋生态损害索赔工作,在有关部门密切配合和大力支持下,目前已取得了重大进展。
康菲石油中国公司和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总计支付16.83亿元,其中,康菲公司出资10.9亿元,赔偿本次溢油事故对海洋生态造成的损失;中国海油和康菲公司分别出资4.8亿元和1.13亿元,承担保护渤海环境的社会责任。
国家海洋局表示,上述资金将用于渤海生态建设与环境保护、渤海入海石油类污染物减排、受损海洋生境修复等。
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联合调查组11日公布了事故原因调查结论,对此,事故联合调查组有关专家就责任认定、油田开采技术等问题回答了相关提问[7] 。
认定依据
联合调查组专家:蓬莱19-3油田溢油污染事故的性质已被认定为是一起造成重大海洋溢油污染的责任事故,有以下几方面依据:
一、蓬莱19-3油田批准的总体开发方案为分层注水开发方式。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在作业过程中,没有执行已批准的总体开发方案。
二、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在试采阶段采取笼统注水方式,已经取得了分层注水参数,根据参数也已制定了分层注水方案,但未执行分层注水。
三、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在溢油事故发生前,已经发现由于B23井笼统注水造成浅部L70油层存在高压点的风险,但没有及时封堵此层。
四、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严重忽视已出现的事故征兆,没有采取应急措施。当B23注水井井口压力出现将近一半的明显降压的重大变化,预示B23注水井井筒内出现了新的异常出口。此时理应立即停注,排查原因,但管理制度中并没有将上述现象列为风险隐患,同时也没有针对此现象的应急措施。
五、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违反总体开发方案规定的回注岩屑层位,数次擅自上调回注岩屑层至接近油层,对这一人为造成的风险隐患,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六、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对回注岩屑管理松懈。C平台C25井回注岩屑层已经上调,施工作业部门没有将回注岩屑产生的超高压情况告知C20井钻井设计有关部门和人员,造成C20井钻井设计出现重大失误。
七、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违反经核准的环境影响报告书的要求,C20井作业表层套管下深过浅,违反环评报告书的要求,该井钻井过程出现井涌时,已丧失了应急处置能力。
上述种种违规作业,以及出现事故隐患征兆没有有效处置,都证实了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没有做到守规生产、利得财富、审慎作业,且关键岗位职责不落实,没有针对重大隐患及时采取应急措施,造成海洋污染和环境破坏,污染海洋面积达6200平方公里。所以将这起溢油污染事故性质认定为是一起造成重大海洋溢油污染的责任事故。
开采方式
联合调查组专家:首先,需要介绍蓬莱19-3油田的地质背景情况。蓬莱19-3油田地层层序从海底表层向下可划分为第四系平原组,新近系明化镇组、馆陶组和古近系东营组、沙河街组等五套地层。这些地层分布的空间中,还分布着南北走向两组断裂构造,断层把石油储层切割成若干个块体。蓬莱19-3油田就处于这样一个较为破碎的构造断块背景的位置。浅部的断层封堵性较差,深部的断层封堵性相对较好。但有部分断层从下部延伸到了浅表层,被称为“通天”断层。
蓬莱19-3油田的石油主要储存在明化镇组下段和馆陶组两套地层。这两套地层是由陆相碎屑组成的岩石,成岩固结疏松,油层埋深为840米-1400米。原油具有“三高四低”的特征,即高密度、高黏度的信托网,以及胶质含量较高,凝固点低、含蜡量低、沥青含量低、地层压力处在正常压力范围,需要借助外力,以注水开发方式进行开采。
采用注水开发方式,是否可控,不出现溢油污染隐患,主要取决于注水压力的控制,以不破坏断层封堵性为限。只要注水压力控制得当,就不会破坏断层封堵性,注水开采就是安全的。
笼统注水
联合调查组专家:蓬莱19-3油田的原油是稠油,地层压力处在正常压力范围,需要借助外力,以注水方式进行开发生产。
笼统注水方式是指在井口采用同一压力且不对各注水层进行分置处理。该方法的优点是操作简单,成本较低。缺点是对地下各层压力缺乏控制,在对一些地层产生驱油作用的同时,对另外一些地层则有可能产生异常高压,破坏断层封堵性,发生溢油污染。
人们在长期开采实践中,为解决上述矛盾设计了分层注水开采方式。分层注水方式是根据各油层注水驱油通过能力的差异,在不同油层部位安装大小不等的水嘴调控注入层的给水压力,达到合理分配注水量压力,即不破坏断层封堵性,又能满足各油层有足够压力驱油。
因此,在地质构造复杂区,通常采用分层注水开发方式。比较两种开发方式:笼统注水方式适用于单层油藏注水开采,操作相对简单,分层注水方式则多用于同井穿过多层油层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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